仿佛刹那间。

家国都化作了齑粉。

顾雪仪忍不住抬手按了下胸口。

男人也不敢打搅她,只低声地往下说:“这些东西,按照惯例,只传给家中的长子。我大伯的大儿子早年病死了,它们就这么传到了我手中……我父亲还为我起名盛长治,期望我能如盛家祖先一样,为家国奉献,做出一番事业。”

男人顿了顿,惭愧道:“只可惜,我幼年时便向往佛法,辜负了家中的心意。”

半晌,顾雪仪才又问:“你找过我?”

男人更惭愧了,说:“找过的。但是后来要进山,就让手底下的人定期发消息给我。”

“不过……山上的网可能比较差。其实本来也没这么差,但是吧,山下有个村子的村民觉得信号塔有辐射,悄悄给拆了,后来运营商就不肯给装了……”

顾雪仪:……

“哦对了,还有一封信,那位先祖留给您的信,您且等我再去找一找。”男人起身走了。

而此时前殿,宴朝还在等待。

他的眉心渐渐拢起。

还没有出来?

他们可说的话有这样多吗?

尽管宴朝知晓,哪怕是在过去结过婚,顾雪仪对那位前夫应该也是没多少爱情可言的。

可好歹这个前夫比他前了不知道几百年。

难保顾雪仪在心头一排序,突然就觉得,还是更古早的好呢?

宴朝盯着经书看了会儿,彻底看不进去了。

干脆冷着脸站起了身。

这时候小沙弥出来了,恰好撞上宴朝。

小沙弥吓了一跳,心说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变得可怕了?

“他们还没有说完吗?”宴朝盯着小沙弥问。

“嗯,好像还要说很久的,您是不是等累了?我给你搬个蒲团坐吧?比椅子坐着舒服点……”

还要说很久?

宴朝攥紧了指骨,攥得噼啪作响。

小沙弥看他身上的气势越发可怕,连忙跑去搬蒲团了,等蒲团搬过来,他也就溜了。

宴朝的手机这时候响了。

他接起来。

那头传出了声音:“宴总,我们降落了。”

宴朝的声音是从喉中一字一句挤出来的:“先等着。”

男人把信找了过来,递给了顾雪仪。

顾雪仪拆开来。

“啊,这个是给您的,这个是给我们的。”男人说着,抽走了一张。

“嗯?”顾雪仪看了一眼。

男人连忙又递了回去:“那您一起看吧。反正……反正都是您能看的。”

顾雪仪扣住了薄薄两张纸,就听见男人说:“这些纸,我们都抄录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因为纸年代一久,就会变得薄脆,必须得不断用新的纸重抄……您现在见到的已经不是原版了。”

顾雪仪低头看去。

陌生的字体。

但口吻却是熟悉的。

“长嫂如见信,已不知年岁几何,……”

大致便是请她心安。

若是盛家如今依旧有几分本事,盛家依旧可做她手下一份力量。

若是如今盛家落败,也请她不必再耗心神去扶持。

今有金银,乃是当年盛家与顾家联合存储下来,分到诸人手中,世代流传,待她取用。人心不可测,或许有已经擅自挪用的人。但盛家顾家麾下,总有一二忠义之士。如今列下名单,一一寻去,总能寻着一两个,如此也不用发愁生存之事了。

而另一封写给盛家后人的。

开口却是先介绍她生平。

“顾雪仪,字平秋,乃大将军府长房嫡三女,盛氏主母……”

随后才是告知盛家后人,她是什么性情,有何种喜好,身边应当有多少人伺候……

连她惯用的鞭子,应当是由什么制成,都一一写了。

顾雪仪将那封还给了男人。

男人道:“我会即刻致电回盛家。”

顾雪仪淡淡应了声。

男人小心问:“您原本的丈夫,便是盛长治吗?”

“嗯。”

男人面露惭愧之色:“我不及他。”

的确是不及。

虽然顾雪仪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记得,盛长治幼年时便很聪明了,长大后也是一表人才。

顾雪仪说:“我走了。画……”

男人忙道:“这个盛家得收着,如果您要的话……”他露出为难的神色。

“那就放你这儿吧。”顾雪仪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冲她行了叩首礼,道:“恭迎您迟了,是我之过。”

顾雪仪轻轻笑了下:“是网络之过。”

然后才大步走远了。

宴朝终于听见了脚步声,他立刻朝顾雪仪看去。

她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奇怪。

似喜似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