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节 如你所愿(第1/2页)
作品:《苏家有女》颂臣听着苏施受虐,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时去苏家是怎么说来着“父亲与先生也算亲厚我请示父亲,让你入府做我的伴读”,明着是想求阿施帮着上进,实际是存了照顾她的心思。
如今倒好把她照顾到了父亲的床上,把她照顾成了名副其实的五夫人他护不得他他无能只因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爹一门之隔,他生生听着父亲对她凌辱蹂躏,看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却莫可奈何
苍天啊这就是他平生唯一倾慕的女子这就是他万般爱惜的人的下场他除了畏畏缩缩地爱她什么都做不了原先是期期艾艾,有心无胆,如今却是愧疚痛苦,无颜相对
他正是这般懦弱的人他不敢反抗父亲,不能对抗父亲用情越深,反而自伤越重:他目睹阿施之惨象,耳闻阿施之哀嚎,心知阿施之怨咒。他紧贴她的不幸,这至情至性的柔弱心肠却把自身变得更加不幸。
他曾以为能为自己钟意的人做些什么,免她颠沛流离,免她风刀雪剑,让她平安喜乐。现在才知道不管做多少都没用:因为他没能耐他被安置在李府这个阴暗冷酷的安乐窝,他痛恨这个吃人喝血的地狱,自己却又是朵娇花,没了倚仗就难以自处、举步维艰,更别说想保护心上人
他就是这锦衣玉食里养起来的一个废物伤害阿施的,正是自己赖以生存的;毁了阿施的,正是他从中获得保护的。
平生第一次,李颂臣对自己厌弃,对李府厌弃,对亲爹仇恨。
于是,此夜苏施这场噩梦更成了他的噩梦,谁料想他走不出,并且日后再也没能走得出。
李鹤山整好衣冠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是四更天了。
出了房门,瞧着瘫在门边的儿子:脸色惨白,满头是血,神情恍惚,他厌恶地哼了一声,便被奴才们拥着离去。
小厮张堂上来便要锁门,颂臣才醒过来,一把推开了他,瞧见门口地上的苏施蜷成一团,只一件李鹤山的外袍搭在上头把她埋住。
他赶紧蹲下,只见苏施脸上一派青紫并着血迹,几乎辨不出这就是往日里那个自己梦里都念着的豆蔻少女。只有一双无情的眼睛恨不能戳烂他,颂臣屈膝将她轻柔抱起,小心翼翼,如同手上捧了稀世珍宝,苏施把双眼合上不去看他。张堂赶紧低声喊着:“少爷,使不得”
颂臣充耳不闻,风裹着兰花香吹起了袍子,苏施几乎的身子露出来,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伤痕,腿上更是多处淤青、沾着血渍。颂臣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苏施两眼发直瞧着头顶的帐子,上面绣着九鱼戏莲,颂臣跪在床边一动不动。一旁的张堂开始催了:“少爷您快走吧老爷交代了谁也不准见她,让我锁起来呢”
颂臣不去理会,声调喑哑只问苏施:“我对不住你。阿施,你说句话,你别吓我。”
苏施看都没看他一眼,半晌喉咙一动,却是吐出一句:“我想你死”她恨李鹤山,恨李颂臣,恨他全家
颂臣默然,张堂听了这话却是七魂丢了六魄,扯着少爷就要把他拉起来。冯叔也赶紧上前劝着:“少爷,这位可是老爷的五夫人,你的庶母,不可冒犯。老爷知道了定不高兴,今日顶撞得已是十分出格了,咱快走吧。”
颂臣便被拽起来,恍恍惚惚走了几步,转头便对她说:“阿施,你怨我。岂不知我也怨自己我只一句:你可得想开了,往后好好的罢”
他说,你往后好好的罢。
床上的阿施照旧不说话,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仍像死人一般躺着不动。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话是颂臣对她说的最后一句,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这个方方十四的少年愧疚、悲愤、自弃,一颗干净的灵魂旁观了这场劫难便再也无意苟活,一段生命就如此永远定格在了这年建兰满院流香的时候。
苏施作为他心中最高的理想被自己的生父残忍摧毁,他已经生无可恋,果真如了苏施那句心愿。
可是,多年以后,当苏施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却几乎想不起这个少年的模样。李鹤山的嘴脸与这个清俊公子的面孔搅在一起,让她压根不想提及、不欲记起、不愿触碰那个让她午夜梦回都惊出一身冷汗的噩梦。
唯一留在脑海中的是一双柔和怯弱的眼睛。
苏施不曾知道,这双眼睛因着她点起星火,流动清泉,又因着她一派肃杀,死水无澜,终又是因着她灭了生气、消了意志,散在风里让人再也瞧不清楚。
苏施更不知道,这个对谁都温驯可亲的少年为她积攒了全部的勇气求她平安,最后也因着她走了极端这个一辈子不曾刚强的人啊,为了赎罪,他义无反顾祭献了自己年轻的性命。
苏施被仇恨烧尽,她又怎会知道呢
杞兰苑这厢一场劫难悲惨收场,也不过短短三日,云家游儿那边有了喜信。
这一日,云嫂走了进来,扶起床上形容枯槁的女儿喂着药,说道:“乖乖,你这副身子得赶紧养起来。老爷发了话:三日后便是吉日,你便做了李家的媳妇儿。这一去,你可是少爷头一位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