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旧梦

萧风听见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P>

但嘉靖直接推翻了面前的几案，茶杯落地打得粉碎，他丝毫不顾，几步冲到坛前，抬头看着坛上的兰道行。</P>

老拐的反应更加激烈，他几次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绳子捆得太紧，最后只能靠在柱子上保持平衡，死死地盯着兰道行。</P>

嘉靖看着兰道行的脸，那脸上迷茫的神情，莫名的熟悉。但更让嘉靖震撼的是兰道行的眼神。</P>

那绝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能有的眼神，那是饱尝了人生的喜乐悲欢，走过了漫长的人生之路才会有的眼神。</P>

那是虽然历尽过沧桑，却依然透着天真的眼神，那是虽然经历过背叛，却依然相信他人的眼神……</P>

嘉靖颤抖着伸出两只手，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声音中充满着挣扎和怀疑，却又有难以自制的哭音。</P>

“母……母后……，是……是你吗？真的是你吗？”</P>

那似乎不属于兰道行的目光落在嘉靖的脸上，大吃一惊，身子猛然一缩，似乎想从法坛上站起来。</P>

然而没有成功，她似乎还不能完全控制兰道行的身体，只是歪了歪身子，茫然地看着嘉靖。</P>

“厚……厚熜？是你？你……你看起来老了好多啊……”</P>

这绝不是兰道行的声音，这真真切切的就是张太后的声音啊！就是化成了灰，嘉靖也记得！！！</P>

嘉靖心中的怀疑瞬间消散大半，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在两位太后先后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P>

“母后，因为你已经……离开已经十多年了。你……你升天了吗？你这些年，还好吗？”</P>

兰道行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一瞬间绽放，就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子一般。</P>

“说不清楚啊，我现在就像刚从梦里醒来一样，过去这些年的经历，就像梦一样，想不起来了。</P>

只是有一种感觉，我应该过得挺快乐的。因为醒过来后，就算记不住梦了，却能记住残留的感觉。</P>

这种感觉，我说不清楚，但你能明白的吧？厚熜，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明白，对吧？”</P>

这话说得很绕，嘉靖却知道，这正是张太后说话的风格。她说什么话都怕别人听不明白，总要解释一遍。</P>

哪怕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如果你听完之后不说话，她也会以为你听不明白，会再给你解释一遍。</P>

嘉靖的泪水涌出了眼眶：“母后，我明白的。我有时醒来，也记不住梦到什么，但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P>

因为如果心情很好，那一定是美梦。如果心里憋闷，那一定是噩梦。母后说得很明白，我能明白的。”</P>

老拐忽然大吼起来：“你明白个屁！这小子是在骗你的，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他在演戏呢！”</P>

兰道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向后缩了缩，然后才抬头看向远处柱子上的老拐。</P>

“这是谁呀？怎么被人绑着？对了，厚熜，你是皇帝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宫里啊！”</P>

嘉靖恼怒地瞪了老拐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兰道行，脸上竟然露出了红晕，就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被母亲抓住了一样。</P>

“母后，我……这里是西苑，那个……母后你是嘉靖二十年离开的。嗯，嘉靖二十一年，宫里出了点事儿……”</P>

兰道行又茫然了一下，似乎是在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离开的，然后大概想起来了，带着几分好奇。</P>

“宫里能发生什么事儿啊？让你都跑到西苑来了。你不会是学武宗吧，他就不喜欢住在宫里！</P>

在外面盖个豹房，养些个猛兽玩。我责怪他，他还说跟野兽呆在一起，比跟人呆在一起有意思。</P>

你可不能学他啊，他临走的时候嘱咐我，说你一定能当个好皇帝的！我知道你能的。</P>

你虽然……虽然为人冷淡一些，但作为皇帝，你比他努力，百姓也过得好些，我都看在眼里的。”</P>

嘉靖的脸更红了。他知道，自己在嘉靖十年之前，可称英主。在嘉靖二十年之前，干得还算凑合。</P>

可从张太后死后，他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一直到嘉靖二十八年，师弟横空出世，他才忽然崛起。</P>

人心真是奇怪啊！在别人面前时，别人都夸他是万世英主，他自己也信之不疑。谁敢说他不是的，他还会很恼怒。</P>

可在张太后面前，嘉靖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真实的自己，自己远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P>

他就像那个刚登上皇帝之位的十四岁少年一样，面对着张太后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