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赞笑着摇摇头，便也看回那出戏，在他喊人那片刻，戏目已进行到少年侠客杀了金国皇帝，在头疼怎么逃出去。范小喜也因为意外跟着他入宫，目前正在身边。关键时刻，范小喜挺身而出，要求少年将他杀死，自己躲起来，把尸体留在宫殿中，这样，金兵发现现场有一具陌生人尸体，就会下意识忽略掉其他地方，少年便能借此逃脱。

“我们在此地教书。梁溪先生又为何会在此？”

台下观众瞪大眼睛：“呀！”

观众席里突然有三五个人跳上台，其中一个按住金兵，拳头往他眼睛上一砸：“我打死你这个龟孙！打死你这个侮辱范小喜尸体的混账！”

这些王八羔子，当我是戈尔巴乔夫吗，还“我演我自己”！

台下一片热烈掌声，百姓齐齐叫好。

李纲轻点一下头,道：“多谢。”也坐在戏台子下，等着开场。

他认真上妆，基础妆扮已经涂好了，只要修整几笔，就能抹去男性棱角线条，添出刻板印象里女性的柔美。

他应该站起来斥责他们——

十四岁的青霓负责唱那个少年，以前为了舞台身段，他专门去学过唱戏，虽说最后学得最会的是如何甩水袖，但唱功也还算上得了台面。

……

“好！！！”

曾统狠狠冷笑一声。

几经争执，范小喜说服了少年，自尽而亡，少年险而又险，狼狈逃离皇宫，去寻妹妹，将其带走。范小喜的尸体落到金兵手里，那金兵之前抢走范小喜家的牛，逼范小喜就范，此刻也认出范小喜面貌，“呸”了尸体一口，手中枪枪杆肆意敲着尸体头颅：“我打你面凹骨碎……”

“好用就行，你没看到底下百姓眼睛里都充血了，恨不得上来打死那耀武扬威的金人吗？”

台上戏子仍在咿咿呀呀唱，唱到妹妹被金兵拖走，和哥哥范小喜对唱别离，台下人哭到声音沙哑。唱到少年英雄从天而降，救下妹妹，台下人鼓掌叫好，唱到少年男扮女装，捏着鼻子入宫时，台下哄堂大笑，唱到少年勾着金国皇帝入帐，金国皇帝丑态百出，帝抱头求饶，表面承诺提高宋人地位，心中实则想要骗过少年，到时候一定想办法喊侍卫进来，将其活活打死，台下声音慢慢变无，观众屏住呼吸，为少年捏了一把汗。

李纲呆若木鸡。

“辨我是雄雌？”

“走,过去打声招呼。”

“应当是编造……”辛姓文士和身边大儒低声说话,一侧头，看到李纲，仔细地观察好一会儿，才问身旁人：“那是不是李伯纪？”

宗泽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可能？”

……

辛姓文士一过去，热情开口：“梁溪先生，许久不见可还好？”

……

戏台本来被帘子遮起，此时由手击子撩起，露出帘后一张侧脸，眉眼瑰丽，却能看出来是男儿身。

“啊！！！”

戏台子两侧，玩家们拿镜子晃上去，光芒一打，让众人能清楚看到那张脸上是荔颊红深，鸦鬓峨峨，琉璃光射溢轩楹，临台笑春风。

台上唱皇陵被烧毁后的破败，唱东京樊楼腐朽的门被北风拍得瑟瑟作响，唱干涸的废井，唱枯死的杂草，唱结满蛛网的瓦扉，唱长满青苔的地砖，唱得台下掩面而泣，想起昔日东京繁华。

辛赞呆若木鸡。

他比李纲大那么几岁,官职却没有曾经的李纲高，此刻尊称一声李纲名号，并不突兀。

越来越多百姓来此地，还有不少文人，其中几名大儒李纲还认识,如此架势……李纲不由得多看那些大儒几眼,心里嘀咕：那些土匪莫不是真打算将杀人过程说出去吧？而且，这能是真事？乔装打扮就可以入宫,棒打金主，未免太瞧不起皇宫防卫了。

“好奸贼！！！”少年嗓子一起，眼儿一瞪：“你恨不能把我千刀万剐，恨不能把我油锅去炸，怎料我年纪小见识不浅，金殿里拔刀把你来斩！”

提到这事，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

“是他！奇怪,他怎会在黎阳？”

他应该阻止！

铺天盖地的掌声，是百姓心里最真挚的话语，李纲眼眶有些发热，竟好似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双兔傍地走，安能——”

就连提前知道他们计划的陆宰、宗泽和岳飞也呆若木鸡。

他猛然转头，露出一整张芙蓉面。

“哎呦！”

……

范小喜不想卖妹妹，咬着牙把套牛的绳套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去拉动耕犁。

李纲猛地站起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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