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吃得食不知味，没吃几口，也匆匆放下了箸，放在桌案后的手下意识地揉着袖角。

李斯抬脚欲走，侍从拦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向揉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袖。李斯一惊，冲侍从友好地笑了笑，“多谢。”

是不是饭菜不合神女胃口？

青霓补充道：“你看他眼角还有皱纹，发间隐约能见白丝，他依然是如今的年纪。”

始皇帝笑了。

李斯的话语到此打住，始皇帝眼中微微掠起亮光。

“不。”青霓微微一笑，“因为黄昏的打光没有那么明亮，找好角度往风口一凹姿势，夕阳落辉，衣袂微扬，‘遗世而独立’的孤高寂寥感就出来了。”

要变天了。

“请正视你的物种，你是白貂,不是白狐。”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青霓放下小匙，打死都不碰别的菜了。

不远处，栏杆前抬首眺月的始皇帝转过身来，一层温和的面具贴在他脸上。“李卿。”

“不是，吾只是治好了他受的伤，皮肤变好，是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圣水中的炁，溢出来，九成消散了，余下一成，改造了他的躯壳表层。”

。“那就是……”一臣子低声呢喃,“神女吗？”

“菩萨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不知是这天气太热，还是冰花本为神女圣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不论青霓有意无意，她对外显露的身份就足够她成为众人的焦点了。

——差点御前失仪。

“你之前雕那么多冰花,就是为了今天？！”

李斯面沉如水，甚至想不起来宴会散场后，自己是如何起身离去的。恍恍惚惚地走着，身周同僚行走时，履底与石头路摩擦出的那点轻微声音，在他耳朵里也是刺耳烦躁的噪音。

这问题更大了，这说明那鱼丸做得不好吃，对神女来说不堪入口，才会让她没有继续吃下去。

神女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她放下小匙，以丝帕轻掩唇角，做出不再用餐的样子时，整个朝堂，上到始皇帝，下到诸大臣，都免不了被牵扯思维去考虑她这个动作的用意——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斯心里想，肯定不可能是前者。

多么妙的巧合！

神女降临，大秦的局势肯定要随之变动。那些总想着取代申、商之术地位的儒生,会去求取神女的支持吧？朝堂上，扶苏公子及其他公子背后的朝臣，也要开始动作了……只要神女在陛下面前随口提一句，那便是受益无穷。还有，六国余孽听闻神女下凡,相助大秦，真的不会有所动作，想办法让神女厌弃大秦吗？

系统兴奋了，“因为‘人约黄昏后’吗？”

嘈杂了片刻，转入安静地界，李斯连忙整理好衣袖，再理了理衣襟。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层层踏上玉阶，在次于顶层的阶上，冲始皇帝拱手行礼，“陛下。”

亦或者，神女心情不大好，对大秦不满？

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雪貂看了一眼，“没问题，琼质仙姿，仿若身披圣光，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我有个疑问，万一今晚没月亮呢？”

好兆头啊！

神女用食非常斯文秀气，细嚼慢咽，约莫四五息后，才咽下第一口，随后，动作缓慢地去咬第二口。看得人也忍不住放慢了食用的速度，整场宴会呈现了一股舒缓的氛围。

听了这话，始皇帝脸上不见喜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菩萨还吃三净肉呢！”

青霓现在就想拿起筷子把桌上的肉全塞系统嘴里。

始皇帝政爱吃鱼，却不喜挑刺，皇统无疆凤珠氽就是为了满足他的挑剔，做出来的鱼丸子。

“那需要我来叫两句‘大楚兴，陈胜王’吗？”

“这恰好证明，我是个不物质的好女孩。”

陛下其实不难相处，甚至，对于臣子——特注，有才华的臣子都会很温和，但是，那就相当于老虎在卧榻，表现得再没有攻击性，面对面时他也放松不起来。

神女动了，执了小匙，勺起了离她最近那一小碗里的皇统无疆凤珠氽，轻轻品尝了一小口。

青霓诧异：“那当然是我……神女要修炼，不便见客啊！等明天黄昏再见。”

刚过转角，就用抬起手臂，用袖袍拭了拭额角的汗。

还是桌上有什么忌讳冒犯了神女？

现在好了，如果神女对此不满，他的官途也可以到头了。

也太伤自尊了。

有浇了肉酱的米饭，有放在大汤锅里炖了三天三夜的豚肉，有新鲜宰杀后浸入美酒，泡到第二天食用的牛羊肉，据说还有秦始皇最爱吃的鱼丸——有个逼格高的大名，叫皇统无疆凤珠氽。

被用完就扔，然而李斯倒是松了一口气，“臣告退。”

如今还是廷尉的李斯半蹲下身体，伸出手想要去碰那朵栩栩如生的冰花,刚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