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城墙之外，逃民们在第一军士兵的引导下，接受一场前所未有的身份检查。

巴罗夫自然知道，人口是罗兰殿下最为看重的财富，为了将这些人接回边陲镇，殿下花费了大把金龙，甚至不惜派遣第一军远征王都。当玛格丽商会的账单摆在巴罗夫面前时，他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大半个月时间里，商队提供的租船费、运送费、粮食供应费等等加起来，居然花掉了两千多枚金龙，相当于四台蒸汽机的售价。如果不是上个月收到了两艘帆船的改造订金，这一次财务报表恐怕就要出现赤字了。

逃民们接回来后，繁琐而庞大的统计工作就落到了他头上。市政厅官员和学徒几乎全部出动，在城墙脚下搭起了木棚和通道，对这些人进行分类统计并录入档案。望着排成十多条队伍缓慢通过检查口的逃民，巴罗夫仿佛看到了一群移动的钱币。

比起那些排成长队的普通平民登记处，他亲自负责的专业人才通道就冷清了很多，到目前为止，也只过去了五六十人而已。

“我是……一名木匠，”此时，一名中年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听说任何工匠都能获得一处住所？”

“没错，”塞尼.达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

这位原奔狼家的骑士在农业部做得得心应手，至少到目前还未出过差错，巴罗夫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十分满意。这次虽然是人口统计，但无奈市政厅里识字的人就那么多，只好把其他部门的人也一起拉过来了。

“呃……回大人，我叫马瑟尔。”对方顿了顿，“我不认识字。”

“读和写都不会？”

“是。”中年人低着头道。

“好吧，木匠的话……”塞尼在一叠询问表中翻找标有木匠一词的表单，“啊，找到了。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这套初审方法是王子殿下想出来的，他把各个行业的匠人都聚集在一起，询问他们一些专业知识和相应的处理办法，并将回答记录下来，形成一套询问表。如此一来，只要在审核时对照表单询问几个问题，就能立刻得知对方有没有在撒谎。第一次见到这种测谎方法时，巴罗夫忍不住想要为魔鬼的小心思叫好，如果不从事该行业，大多数平民都不会去了解这些东西，若是一个人想要冒充的话，只要两三句问题就能噎得说不出话来。

“用于削平木头表面的工具是？”

“是……平推刨，大人。”

“常用的锯子都有哪些？”

“框锯和拉锯，切割小件时偶尔还会用到手锯。”

几个问题问下来，马瑟尔差不多都能答上，而且说话时的语气也渐渐变得流畅起来。

“嗯，看来你的确是位木匠，”塞尼准备在身份登记单上记下此人的名字时，巴罗夫拦住了他。

“大人？”

“不要这么快做判断，你先看看他的双手。”他看向马瑟尔，“把手伸出来吧。”

马瑟尔听到这番话怔了怔，一脸迷惑地摊开双手——掌心中的皮肤粗糙无比，龟裂的纹路里夹杂着许多土粒，每个指头下都有厚厚的茧子，看上去饱经风霜。

“如果他是木匠的话，手掌就不应该这样粗糙，特别是掌心下方两块肉垫处，经常与木头摩擦会变得光滑而坚硬。另外，木匠经常需要用到黑漆绘制轮廓线，所以手掌会沾上大量难以洗去的黑色油墨而变得乌黑一片，而不是呈黄色。”巴罗夫平静地说道，“还有一点，他在回答时总是会先移开视线——许多人回想以往那些不常用的记忆时，都会不经意露出类似的表情，如果他是一个木匠的话，回答时应该非常自然才对。”

“是……这样吗，”塞尼瞪大了眼睛。

巴罗夫望向一脸惊讶的马瑟尔，沉声道，“你应该听到了第一军士兵召集你们时的警告，任何冒充、欺骗和拒绝登记的行为都会遭到严厉处罚。要么被发配矿山，要么驱逐出西境，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木匠吗？”

“不，大人，我错了！”马瑟尔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木匠是我的邻居，我只是常在一旁看着他干活而已！”

“去那边排队吧。”

见到对方落荒而逃，塞尼咋舌道，“大人，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在邪魔之月时，我曾为殿下做过一次人口普查，小镇每一个木匠我都打过交道，那时就顺便记下来了，”巴罗夫装作漫不经心地模样答道。看到骑士脸上露出震惊和敬佩的表情，他心里顿时浮起一股得意之情。

魔鬼的方法虽然巧妙，但终究会被一些人蒙骗过去，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人，才能替殿下弥补空当。

而且受殿下影响，自己最近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和以往变得不一样了……巴罗夫不禁暗自感叹，像这样的平民，放在以前绝对要以雷霆手段进行惩治，才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徒。现在直接把他放走，大概是想替王子殿下节省点金龙——毕竟每一个逃民都价值不菲，如果不为边陲镇干上十几年的活，根本抵不上把他们从千里之外运过来的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