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二九章 儒学是个小姑娘(第1/2页)

作品:《天唐锦绣小说笔趣阁

翌日清晨,前往承天门继续观刑的官员、百姓们赫然发现早已空无一物,被割了很多刀的李思暕消失不见,地上冻冰的血渍也已冲刷干净,只余下顶盔掼甲站在承天门下的禁卫,手持戈矛、虎视眈眈……

百姓们没了热闹可看,遗憾之余额手相庆,毕竟没谁愿意摊上一个血腥残暴的君王。

官员们则认知更深一些,都感受到风平浪静之下的潜流涌动,尤其是陛下将马周之奏疏“留中不发”,或许意味着皇权与军权之间再无转圜、白刃相见……

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经在酝酿,一旦爆发,不仅席卷天下,更会迁延日久。

……

立春之后,天气转暖,但围绕关中的各处名山大川却依旧白雪皑皑、山岭冰封。

骊山出现一道异景,一辆搭载着车棚的牛车时常游荡在山岭沟壑之间,漫无目的的到处乱逛,一旦遇到升温的暖棚便会停下,然后两个身穿锦袍、须发皆白的老者便会从车厢里下来,走入暖棚。

骊山上的暖棚要么是房家所有、要么是依附于房家的庄客所建,各依山势、向阳而建,内里或是时鲜菜蔬、或是时令瓜果、或是水稻玉米育苗……两位老者皆要品头论足一番,临走之时庄客会将暖棚内长势最好的菜蔬瓜果摘下一些送到车上,恭送离去。

每年这个时候,骊山的菜蔬、瓜果都是长安城内贵人、商贾们求之不得的奢侈品,窗外飘雪之时桌案上一盘水灵鲜美的菜蔬、瓜果,那是何等尊荣之享受?所以这个时候的菜蔬、瓜果价比黄金,且有价无市。

然而这些庄客却并不觉得心疼,反而兴高采烈、与有荣焉……

牛车行至一处山涧,石桥一侧有简易修筑的亭子,两位老子下车,随行的两个老仆从车厢里拿出幔帐将亭子围住挡住寒风,一人引火生炉,一人小心翼翼来到溪边,用铁铁钎凿透坚冰,将水壶放入冰口之下灌满清冽溪水,提着返回亭子。

炉火燃起,水壶放置其上,又将几样糕点、坚果放在亭内石桌之上,便被两位老者摆手斥退,站在幔帐之外束手而立。

其中一位老者用水清洗了茶壶茶杯,从精致的竹罐里取出茶叶放入壶中,等着炉上水开。

另外一位老者则跌坐在垫子上,信手拈起一枚杏仁放入口中咀嚼,鹤发童颜、耄耋老者,牙口居然很是不错,嚼得嘎嘣响……

看着那位老者聚精会神将煮沸的水壶自炉上取下,沸水注入茶壶之中,一丝不苟的洗茶、沏茶,忍不住笑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可吾怎觉得师古贤弟这两年愈发注重仪式,行事拘泥?”

沏茶的老者正是琅琊颜氏的家主颜师古,正襟危坐将一杯茶水推到孔颖达面前,自己拈起一杯,轻轻呷了一口,品味着茶水之回甘,这才缓缓道:“孔子将人生按照年龄划分不同之阶段,每一个阶段皆有不同之感悟,其实在我看来不必按照其所言而规范。孔子十五有志而学,我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开始通读典籍,孔子说三十而立,我二十岁的时候担任县尉,杨素亦要赞一句少年老成,四十不惑我三十岁就坐到了,五十岁的时候便自认从心所欲之境界。”

孔颖达愕然:“所以,你这是活回去了?”

“活回去了”可不是什么好话,大意是“越来越没出息”……

颜师古翻了个白眼,吃了口糕点,慢悠悠道:“我五十岁的时候便从心所欲、不逾矩,任何规则都不看在眼中。可等到了七十岁,却陡然发现之前所认为的不逾矩,实则从未脱离规矩之范畴,更从来未曾随心所欲。”

“嗯?详细道来!”

孔颖达来了精神,愿闻其详。

似他们这等当世大儒,学问、知识、见识都已经超凡脱俗,某种意义来说在精神境界上无限趋近,很难再有突破,若是忽然之间有了不一样的见解,无论是否认同,都急于一观,希望能够引发自身之突破。

“贞观十七年,太宗皇帝东征,征辟我随军东行,当时我身体不佳、精力不济,但能够参与此等盛事却不能退却,遂欣然从之。然则临行之际,忽然感染重兵、卧床不起,太宗念我年迈,不忍颠沛万里,命我留在长安、辅佐太子……痊愈之后,你知我想什么吗?”

孔颖达看着他。

颜师古跪坐在垫子上,喝着茶水,目光湛然:“某一日我忽然心生感悟,假若我当时未能重病,一定随太宗皇帝东行,也一定会死在路途之中,那时我的宿命,我感知得到。”

孔颖达微微颔首。

说起来玄之又玄,人如何能够感知自己的宿命呢?若能感知得到,岂不是意味着可以逆天改命?

这与儒家学说之核心相悖。

但奇怪的是,当精神臻达某一种高深之境界,是的确可以在某一刻感知到那种洞彻天地、贯穿古今之触觉。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颜师古知道孔颖达能够理解他的感触,续道:“可那一场大病,扭转了我的宿命。”

孔颖达蹙眉。

颜师古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