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萨尔浒(第3/5页)

作品:《明朝那些事儿作者现任职位

以指挥水平而论,就更没法说了,要知道,这努尔哈赤先生并不是山寨的土匪,当年跟着李成梁混饭吃,那是见过大世面的,加上这位仁兄天赋异禀,极具军事才能,如果李如松还活着,估计还有一拼,以杜松、刘綎的能力,是顶不住的。

实力,这才是失败的真相。

杨镐的错误,并不是他干了什么,而是他什么也没干。

其实从他接手的那天起,失败就已注定。因为以当时明军的实力,要打赢是不容易的,加上他老人家,那就变成不可能了。

可惜这位大爷对此毫无意识,还把军队分成了四部。

在这四支部队中,他把最精锐的六万余人交给了杜松,由其担任先锋。其余三部各两万人,围攻努尔哈赤。

这个想法,在理论上是很合理的,但在实践中,是很荒谬的。

按照杨镐的想法,仗是这么打的:努尔哈赤要呆在赫图阿拉,不许随便乱动,等到明朝四路大军压境,光荣会师,战场上十二万对六万,(最好分配成两个对一个),也不要骑马,只能步战,然后决一死战,得胜回朝。

有这种脑子的人,只配去撞墙。

要知道,努尔哈赤先生的日常工作是游击队长,抢了就分,打了就跑,也从来不修碉堡炮楼,严防死守。

这就意味着,如果努尔哈赤集中兵力,杜松将不具备任何优势,再加上杜将军的脑筋向来缺根弦,和努尔哈赤这种老狐狸演对手戏,必败无疑。

而当努尔哈赤听到明军四路进军的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我仿佛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剧中没有喜悦。

二月二十八日,明军先锋杜松抵达抚顺近郊。

为了抢头功,他命令士兵日夜不停行军,但由于路上遭遇女真部队阻击,辎重落后,三月一日,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就地扎营。

他扎营的地点,叫做萨尔浒。

【死战】

此时的杜松,已经有点明白了,自他出征以来,大仗没有,小仗没完,今天放火明天偷袭,后勤也被切断,只能扎营固守。

多年的战争经验告诉他,敌人就在眼前,随时可能发动进攻,情况非常不利,部下建议,应撤离此地。

但他并未撤退,却将手下六万人分为两部,分别驻守于吉林崖和萨尔浒。

杜松并未轻敌,事实上,他早已判定,隐藏在自己附近的,是女真军队的主力,且人数至少在两万以上。

以自己目前的兵力,攻击是不可能的,但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没有撤退的必要。

应该说,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只有一点不同——埋伏在这里的,并不是女真部队的主力,而是全部。

刘綎的运气相当不好(或者说是相当好),由于他的行军道路比较偏,走后不久就迷了路,敌人没找着他,当然,他也没找到敌人。

但这种摸黑的游戏没能持续多久。努尔哈赤已经擦掉了刀上的血迹,开始专心寻找刘綎。

三月初四,他找到了。

此时,刘綎的兵力只有一万余人,是努尔哈赤的四分之一。胜负未战已分。

然而还在山谷中转悠的刘綎并没有听到震耳的冲杀声,却等来了一个使者,杜松的使者。

使者的目的只有一个:传达杜松的命令,希望刘綎去与他会合。

此时,杜松已经死去,所以这个使者,是努尔哈赤派人假冒的。

但是刘綎并没有上当,他当即回绝了使者的要求。

不过他回绝的理由,确实有点搞笑:

“我是总兵,杜松也是总兵,他凭什么命令我!”

这下连假使者也急了,连说带比划,讲了一堆好话,刘綎才最终同意,前去与杜松会师。

然后,他依据指引,来到了一个叫阿布达里岗的地方,这里距离赫图阿拉只有几十里。

在这里,他看见了杜松的旗帜和军队。

但当这支军队冲入队列,发动攻击时,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寡不敌众、深陷重围,必败无疑,必死无疑。

但刘綎仍然镇定地拔出了刀,开始奋战。

之后的一切,史书上是这样介绍的:

〖阵乱,綎中流矢,伤左臂,又战,复伤右臂、犹鏖战不已,内外断绝,面中一刀,截去半颊,犹左右冲突,手歼数十人而死。〗

用今天的话说,大致是这样:

阵乱了,刘綎中箭,左臂负伤,继续作战。

在战斗中,他的右臂也负伤了,依然继续奋战。

身陷重围无援,他的脸被刀砍掉了一半,依然继续奋战,左冲右杀。

最后,他杀死了数十人,战死。

这就是一个身陷绝境的将领的最后记录。

这是一段毫无感情,也无对话的文字,但在冷酷的文字背后,我听了刘綎最后的遗言和呼喊: